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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秋风辞》
秋风起兮白云飞,草木黄落兮雁南归。兰有秀兮菊有芳,怀佳人兮不能忘。泛楼船兮济汾河,横中流兮扬素波。箫鼓鸣兮发棹歌,欢乐极兮哀情多。少壮几时兮奈老何!
汉武帝刘彻(前一前87),景帝中子,在位五十四年,是西汉极盛时期一位雄才大略的封建帝王。经过汉初六七十年的休养生息,到汉武帝时,经济、文化得到迅速的恢复和发展,军事上也取得了抗击匈奴的重大胜利,从而使秦始皇创建的中央集权的国家体制基本上巩固了下来。政治上的空前统一,要求思想上也定于一尊,于是,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的建议,“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”,从此,儒家学说便成了中国封建社会两于年来的精神支柱。
由于西汉帝国的空前强盛,统治阶级需要“润色鸿业”,所以汉武帝十分重视文化建设,如设立五经博士,奖励辞赋创作,整顿、扩充“乐府”机构,广泛收集民歌俗曲等。他本人也很爱好文学,曾作歌诗数首,除本诗外,尚有《瓠子歌》、《西极天马歌》、《李夫人歌》、《落叶哀蝉曲》、《蒲梢天马歌》、《柏梁诗》等。
据《汉武帝故事》说,大约在公元前一一三年秋,武帝幸临河东汾阴(今山西省万荣县荣河城北汾水南岸),祭祀后土(土神),泛舟汾河之上,于舟中与群臣欢宴,即兴而作此诗(《乐府诗集》录本诗属《杂歌谣辞》)。“秋风起兮白云飞,草木黄落兮雁南归。”这两句诗是即景起兴,与刘邦《大风歌》的“大风起兮云飞扬”,同属比兴性质;但仔细推究,二者又不尽同。
刘邦的《大风歌》作于入冬时节,但风起云飞的描写丝毫没有冬天的凛冽气氛,而是一派振奋人心的壮阔景象。显然,诗中的风起云飞,决不是实写眼前景物,而是刘邦那帝王气派的艺术再现。这在古代文论中叫托物起兴。刘彻的《秋风辞》,开头二句写“秋风起”、“白云飞”、“草木黄落”、“雁南归”,全是秋天实有的景物,诗中抒发的感伤情怀,概由这秋天的萧瑟之景、悲凉之气感发而来。从艺术上说,不是托物起兴,而是即景生情。因此,这种“兴”与诗中的“情”容易交融成浑然一体的艺术妙境。
“兰有秀兮菊有芳,怀佳人兮不能忘。”“秀”指草本植物开花;“芳”,香气。“兰有秀”和“菊有芳”为互文,意为兰和菊都“有秀”、“有芳”。前一句是“比”,即以“兰”、“菊”比“佳人”,以“秀”、“芳”比“佳人”品格的芳洁、才质的秀美。当时有位著名的歌舞艺术家,名叫李延年,曾在武帝面前起舞作歌:“北方有佳人,绝世而独立。一顾倾人城,再顾倾人国。宁不知倾城与倾国,佳人难再得!”武帝听了十分倾慕,后得知李延年歌颂的“佳人”就是他的妹妹,于是召见得幸。这里,“佳人”或指美人李夫人。
又楚辞常用香草美人比喻政治上的理想人物,如屈原在《离骚》中反复写他采香草,戴花环,朝饮木兰之坠露,夕餐秋菊之落英,这种对鲜花香草的特殊癖好,正是他那高尚理想和情操的生动写照,具有某种象征的意义。屈原常常流露出“美人迟暮”之感,这“美人”显然也是比喻人生最可宝贵的风华正茂之年。
汉武帝在此怀念的“佳人”究竟何指?是指宫中美人呢?还是指政治上的理想人物?由于根据不足,不可随意妄断。但这两句诗确实表达了一种怀人之思。当时汉武帝行幸河东,“顾视帝京”,颇有思归之慨。这种意绪,又因秋风落叶、北雁南归的凄凉景象而更加强烈起来,因此,这悲秋与怀人的情境是极为调和的。
“泛楼船兮济汾河”等五句,则表现了一种乐极生悲的淡淡哀愁。“泛”,飘浮;“汾河”,发源于山西省宁武县管山,向西南流经河津县入黄河。“中流”,河流的中央;“素波”,白浪。“发”,引发,指唱;“榴”(兆),船桨,“榴歌”,划船时唱的歌。“泛楼船”三句实具体写“欢乐极”的:泛舟中流,破浪前进,箫鼓齐奏,榴歌浩发,确是一种极欢尽兴之乐。然而,乐极哀来,又是人们常有的心理现象。
司马相如在《子虚赋》(《文选》析为《子虚》,《上林》二赋)中最后写到一国之主在穷奢极乐之后,突然感到如此“无事弃日”,“非所以为继嗣、创业、垂统也”,于是“解酒罢猎”,大有悔悟之意。这种“劝百讽一”的赋体结尾,显然是作者标榜儒家诗教“讽谏”原则的一种拙劣手法。
汉武帝大概受了汉赋这种创作原则和结构的影响,也在这首短短的诗中摆出先“劝”后“讽”的格局:前面极写汾河之游的欢乐,后面来二句“欢乐极兮哀情多,少壮几时兮奈老何”,这里,“讽”具体表现为感伤老大的自责自悟的“哀情”,与《子虚赋》中“无事弃日”的自悔,性质是一样的。这与《离骚》中“抚壮弃秽”的积极自励,与汉乐府《长歌行》中“少壮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”的深刻感悟,本质上也是相通的。
虽然其中含有叹老嗟衰的消极情绪,但“少壮几时”的自觉意识,无疑含有某种自我振作的积极因素。而这种“哀情”,与全诗的悲秋情调也是浑融妙合的。客观的“秋”景与主观的“悲”情有机地结合,构成落宽凄清的艺术境界,这在我国古代诗歌创作中,确是一个相当普遍的现象,可谓源远而流长。
《诗经·小雅·四月》:“秋日凄凄,百卉具腓。乱离痿矣,吴其适归?”已有明显的悲秋意味。屈原《九歌·湘夫人》:“帝子降兮北清,目秒助兮愁予。煽娲兮秋风,洞庭波兮木叶下。”秋风落叶与怀人愁绪的契合,显示了这种艺术境界的美的巨大魅力。宋玉的《九辩》是我国文学史上以抒写秋兴为主的名作,全诗充满悲秋的情调,尤其开头就是:“悲哉秋之为气也,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!”给人的感受是十分强烈的。
诗中悲秋的情调由于通过诸如“远行”、“送归”之类令人销魂的叙写来渲染,所以读来特别令人感伤。这当然都是那个时代的人们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消极反应。不过,从心理现象上看,人对季节变化确也十分敏感:一年四季,由春天的欣欣向荣到夏天的热烈充实,人们的感受一般是振奋的。
可是,秋风一起,草木凋零,一切造化之功似乎都给摧毁了,这在人们心理上自然容易生起某种空漠之感,所以宋玉《九辩》说:“皇天平分四时兮,窃独悲此凛秋。白露既下百草兮,奄离披此梧械。”正反映了自然变化与人们心理的某种联系。汉武帝这首《秋风辞》也是文学史上悲秋的名作,它不但典型而形象地写出了秋天的悲凉景象,而且象《九辩》一样用怀人的惆怅、乐极哀来的空虚感伤,加以多方面的渲染,使得悲秋的情调更浓郁,从而收到良好的抒情效果。
后来曹丕的《燕歌行》(第一首)明显受其影响:“秋风萧瑟天气凉,草木摇落露为霜。群燕辞归鸽南翔,念君客游多思膀。”前三句同《秋风辞》开头一样,也是抓住秋风、草木、候鸟南归这些极易感发秋兴的物事来着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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