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潘大丰
万荣笑话源于“谢村争”。我和“谢村争”只隔一条沟,直线距离大约五里。我们村在沟顶,谢村在沟底,落差八十米左右。两村人来往走大路不到八里,走小路更近,但要下沟跨壕,村里人常说“下了五里坡就到了谢村”。
我们五队与谢村连片种地,从我记事以来,五队就和谢村有地界之争,因为沟地都是零散碎块地,容易浑水摸鱼说不清。记得三年级放秋假,我们随大人到沟里收枣,男劳力打枣,妇女、学生拾枣,与谢村人相遇,大家到了一块枣树地,都说是自己的,由此引起争执,两边各聚集了四十多个人站成两行对峙起来,互不相让,由吵变骂。
我们大队的治保主任畅俊杰老哥赶来,他当过兵、见过世面,一看这架势,知道再不制止就要打起来了。畅老哥立马站到高坡上,对两边大声喊话:“我是王正村革命委员会治保主任,叫畅俊杰,请王正村和谢村人各后退五十步,各村出三名代表协商解决。”反复喊了好几遍,声音大、有派头,还真把谢村人镇住了,由此化解了冲突。
这次亲眼所见,加上平时听大人讲“谢村争”,给我们小孩子留下了深刻印象,认为谢村人厉害、惹不起。每当到沟里割草,有人喊一声谢村人来了,小孩子吓得屁滚尿流、撒腿就跑。
谢村是有三千多人的大村,解放初就有“四池(池泊)八井(深井)十二条巷、弯弯曲曲不打账”的说法。人多耕地少,向外扩张再自然不过了。年我上大学前,几乎每年总有谢村人到沟里砍伐枣树当柴火烧。有一年,五队还把两个砍树人抓到村里,让他们保证不再越界砍树。年,我当生产队会计时,*治队长潘万成老哥、民兵队长畅根太大哥还专门和谢村人交涉地界,作了和谈解决、打架争地两手准备,最终和平解决,从此我们队的沟坡地安稳了好几年。
“谢村争”不知早到何年何月何日,几个爱调侃的段子手针对某一个有个性的人编故事,不知不觉就谝出一个“争”来,传着传着就扩大到某一个巷,又经过逢集赶会、走亲访友、红白喜事等途径传播,各村的段子也都汇集到名气最大的谢村,慢慢就演变成“谢村争”。类似的事情我们村也有,我一个小学同学的父亲,他会做木匠活,为人耿直,爱抬杠较劲,有几分违反常理的聪明智慧,一般人说不过他,常做一些出奇制胜的邪乎事,都拿他没办法。他头上就有十几个类似“谢村争”的段子。
话说一天吃早饭,老婆抱怨:“你是木匠,今天给东家盖房,明天为西家砌墙,自家的房子漏雨你为啥不修好?”
老头一声不吭只管低头吃饭,吃饱饭,搬梯子、拿瓦刀上到房顶,瓦刀一敲大声一吼:“给我上泥,补房顶啦!”
老婆、孩子一头雾水、不知所措,急忙问:“你这是干啥?咋不早打招呼?”
老头更有理了:“吃饭的时候你就说要修房,我给别人就是这样盖房,我当大工,小工和泥!”
我没有亲眼看到这个情景,是真是假不得而知,但村里传得神乎其神,是那些年最有代表性的段子。以此类比,偶然针对一些有个性人的段子就是“争”的雏形、“争”的源头。只是“谢村争”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、越传越广,我村的“争”到此为止,没了下文。
“谢村争”主要在荣河、王显、光华、孙吉几个乡镇流传,讲的都是传统的“七十二‘争’、立碑为证”。到了万荣县就叫“荣河争”,出了万荣县就变成“万荣争”,距离“争”中越远,“争”名越大。近三十年,经文化包装、*府搭台、经济唱戏,万荣笑话已出版了四五本书,电视、广播、网络、报刊都有传播,编书、拍片、出光盘、建景点,还开发了一系列万荣笑话旅游产品。从运城走万荣的公路上,竖起了“笑话王国”的大招牌,万荣县正准备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,县委书记、县长还以万荣笑话为名片,宣传万荣县,为万荣招商引资。一个村的口头段子就这样登上大雅之堂。
“谢村争”从口头表达上升到文字表达的过程中,一些文章提出不知道谢村的“争”字咋写,认为现有的汉字表达不了“谢村争”的含义,从字典、辞海中找不到合适的字表达。有人纠结“争、挣、诤”哪个最合适,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,难以达成一致。“谢村争”进一步升级为万荣笑话的过程中,有人干脆提议用拼音“zeng”表达最符合当地人的口音,有人提议用“万荣”二字重组一个新字,去掉“荣”字的草头、换成“万”字造一个新“争”字。想法确实美,实施起来真不容易,对万荣而言如果成为事实,可谓功在当下利在千秋,以“争”创“争”的精神让人佩服。
在“争”字上做文章,如果是宣传“谢村争”、万荣笑话的营销策略,实在高明。有意把谢村的“争”字搞丢,再用简单问题复杂化、通俗问题神秘化、大众话题专业化的方式找“争”字,这么一“争”,确实能引起更多人